向晚有些僵硬，卻還是摸了摸英招的頭，感覺手感絕不是泥塑木雕，似是有些溫度，雕鏤出些許狀似毛發的紋理的頭頂，有真的毛發蓬起。

英招見向晚肯摸他，高興得原地滾了一圈，最後用那少年的臉頰蹭了蹭向晚的手背：“我得回去啦，明天，我還能來看你嗎？”

如果說摸一摸那毛茸茸的腦袋還可以只當是摸了一只大貓大狗，少年滑膩的肌膚蹭在手背就讓向晚有了些許不自然：“可以的，不過你不要再直接來我房間了，你告訴我什麽時候來，我可以陪你去逛一逛。”

英招高興得又是原地一個打滾，露出圓滾滾的肚皮，扭了幾扭，一骨碌翻身而起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。

見他真的出了門，向晚這顆懸著的心算是落了下去，卻見他轉身又走了進來：“你……可以給我上個顏色嗎？”

向晚不想是這件事，一楞過後笑了起來：“當然。不過太一像還沒著色，你的話怕是要等上一段時間。”

“那我可以自己選嗎？”英招的灰眼睛眨巴眨巴看著向晚。

“可以，都隨你。”

英招笑出小小的酒窩：“謝謝你啦。”

這只是一個小插曲，不過向晚從中了解到了許多東西。侍衛沒過一會兒便聞訊趕來，向晚隨手就打發了。

只是大半夜裏向晚房裏似乎有男人的說話的聲音，還是沒過多久就悄悄傳播了出去。

第二天英招出現的時候又是後半夜，離約好的時間還早得遠，徑直跑到了向晚房裏。

向晚又被他嚇得一跳。

“不是說好了辰時過來那邊嗎？”

這是寅時，將醒未醒的向晚揉著眼睛甩了甩腦袋企圖清醒一下。

“我今天來得早了，那邊沒有人，就過來看看你。我不是故意叫醒你的。”

向晚裹著個被子點了點頭：“沒事。既然你來了，我就帶你去看看大殿那邊的情況，顏料我都備好了，你去挑吧。”

英招高興得又是原地一打滾，撲上來舔向晚的手，向晚剛剛癢得一縮，下一刻身子一輕，已經騎在了英招背上。

“你，你幹嘛？”向晚失去平衡，嚇得一把抓住了英招頭上的鬃毛。

“我馱著你去玩。”英招調皮地一甩尾，振翅而飛，帶著向晚直接飛進了尚未完工的東皇太一神廟大殿。

成堆的木料，和好的黃泥，一袋一袋堆積如山的顏料，一桶一桶的龍油，看得英招陣陣驚嘆，像個孩子，問這問那。向晚很耐心地哄著他，什麽都給解釋。最後等到了挑顏色的時候，卻忽然猶豫了起來：“這些可以給我用嗎？不是還有太一像沒上色嗎？”

向晚摸了摸英招的頭：“太一像是要整個鎏金的，用不著這些，放心挑吧，我都給你記著。”

英招一下子就又高興了起來，看看這個，看看那個，總覺得哪個顏色都好。最後最喜歡的是藍色和紅色，卻又猶豫道：“這兩個顏色配起來，能好看嗎？”

首先得看是什麽藍，什麽紅，再看怎麽配。這是青金石磨出來的藍顏料，色澤有些發紫，很艷麗，紅瑪瑙磨出來的紅顏料，紅色濃郁，很奢侈。紅一道藍一道配起來自然是難看的，但是煙水流色，紅透藍藍透紫紫透紅，可以非常美。

英招聽向晚這樣一解釋，高興得搖頭擺尾不知如何是好，最後求著向晚給他把蹄子塗上看看效果。向晚打算下地給他調色，卻見自己一雙赤腳，有些猶豫，結果英招卻十分自覺，立刻趴下，低下頭讓向晚去取色。

向晚覺得蹄子單獨上色恐怕不美，與全身不會太協調。只吩咐英招馱著自己去拿了一塊瓦當，先上好天青的釉色，點了青金石的藍和紅瑪瑙的紅，搖了一搖，又捏起一撮，隨手撒了上去。

這不過是隨意揮就，並沒有什麽章法，可是顏色相融，青紅明滅，便是煙雲夢幻，像天邊的雲霞，美不勝收。

“好好看，像雲彩。”

呆呆地看了半天，英招默默吐出這一句，那雙灰色的眼睛裏竟然仿佛有些水色。這麽沈默安靜了沒一會兒，總算是想起來高興，又瘋起來，帶著向晚一飛沖天。

他飛得急，向晚倉促間只得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，氣得捶了他一拳。英招絲毫不以為意，似乎還當向晚是在同他玩，撒嬌蹭了蹭她的手，一躍身帶著她飛向了神殿高高的穹頂。

此刻一聲門響，卻是早起來幹活的工人們已經來了。

清晨的陽光也一同照了進來，金色的光暈照在騎著怪獸的白衣女子身上，格格的嬌笑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，瑩潤透明的雪白的赤足晃瞎了眾人的眼。

卻沒有人，也沒有神註意到，她悄悄趴到英招耳邊說了些什麽，然後英招帶著她飛到寫著東皇太一的匾額底下，留下了些什麽……

英招後來將向晚送回了房間，然後就飛回臺子上，變回了一座石像。向晚和他玩得一頭汗，擦了擦額頭，也沒休息，換了身衣服穿上了鞋子，就繼續埋頭在了稿紙堆中，忘了晝夜。

鶴屏進來的時候她還在畫圖，並沒有察覺，看見一個狹長的影子照在面前，擡起頭就迎上了刺來的一劍。

鶴屏沒有想到她的反應居然可以這麽快，這麽準。那麽刁鉆的一劍，直插咽喉，卻準準的刺入了她二指夾著的香囊之中，整個沒入，沒了痕跡。

“撒手。”向晚淡然說道。

鶴屏還想把劍拔出來再刺，卻是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，運力抵抗卻是無效，終於是一松手，眼看著那劍柄也沒入了香囊之中，那麽大的劍格居然也絲毫沒有卡住。

“你倒是早有準備，原來你也知道心虧！”

眼看著沒了唯一刻了“破”字符的武器，再無法在神符庇佑的殿中造次，鶴屏氣極反笑。

“我的位置多少人想坐，我的命多少人想拿，自然要多做準備。什麽心虧不心虧，我不懂你的意思。”

“我呸！你個絕情絕義的蕩婦！逼死自己夫婿，過後卻像沒事人一樣。昨日你那形狀，所有人都看見了。我不想知道你和那怪物是不是真有什麽首尾，便是沒有，他屍骨未寒，你卻一身素服便出來尋歡作樂，你的良心不會痛嗎？”

向晚沒有提自己大勢面前的無可奈何，沒有提陸璽出事的消息一來自己便吐血昏厥，只是用那雙好看得過分的眼睛涼涼的看著她：“那，與你何幹？”

看見鶴屏氣得一口氣沒上來，又補了一刀：“反正，他從來都不喜歡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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